在愿望深渊里不睡觉

　　算算时间对方应该快到休息站了，发个消息问问状况，半天才得到回复。

　　等到又一个小时揣测着对方快到了，打个电话却迟迟无人接听，感受着外面有些发凉的天气忽然就开始了紧张。

　　嗯？他有什么好紧张的，明明两个人又不是很熟。

　　要是知道的话，他就不会在空无一人的黑漆漆的车站里，等着这最后一班长途汽车到站。这时间连星星都看不见一个，更别说月亮了。

　　距离吃完晚饭已经有些时间了，处于这样又饿又冷的状态下就容易犯困，方锐有些后悔自己不多带件外套出来。

　　——昨天天气预报就说降温，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多穿点衣服。

　　风从皮肤上划过去带起一层鸡皮疙瘩，方锐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开始飘荡。

　　

　　认识程思嫣之前方锐是经常见到她的。

　　一个不走寻常路的跟队记者，那时候方锐这么评价她。

　　不为博人眼球而歪曲事实，也不中规中矩就这样被埋没，程思嫣每次问的都十分巧妙也从不越界，配上她礼貌的微笑漂亮的脸简直无懈可击。

　　这样一个人干嘛来当记者呢， 明明可以凭脸吃饭，却非要凭才华，方锐暗自嘀咕。

　　

　　说实话方锐对程思嫣一直抱着一种好奇的态度。

　　说不清是巧合还是什么，总之他总是在各种各样的场所看见她。

　　比赛之后呀，附近超市呀，甚至是训练室都能看到她的身影。除了她在干正事的时候，方锐每次看到程思嫣，她都是在买糖吃糖或去买糖的路上。

　　方锐常常看到她在门口小店那里买糖，总是最普通的水果味硬糖，吃了之后还有点点水果香气的那种。

　　他觉得这可能是他每次见到程思嫣就感觉闻到了甜味的答案。

　　不是幻觉，是程思嫣真的吃了好多好多糖。

　　甚至他严重怀疑她本人就是糖做的。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甜的感觉呢。

　　

　　真正搭上话的时候是在冬天，呼啸客场比赛在外。

　　融雪到一半的天是相当冷的，再加上风慢条斯理地磨着人的骨头，方锐觉得自己就是裹了两层羽绒服也抵挡不住这种寒冷。

　　偏生他面前就出现了一个不怕冷的小姑娘。 

　　看着就单薄的外套和小裙子，从加绒的长袜还可以看出姑娘的腿细。方锐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呼啸自家的程记者吗？

　　此时程思嫣双颊冻得通红，眼里却闪着光，像是刚刚和男神表白成功了的小姑娘。

　　方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到这样的形容的，这种少女的风格明明和他严重不相符。

　　这是一个bug。

　　他想。

　　一定是冷过头了他有点神智不清。

　　还没等他说话程思嫣就先开口打了招呼：方锐大大出来买东西吗？

　　程思嫣对他笑了笑，呼吸间氤氲在空气中的热气一点点跟着分子运动蔓延，方锐感觉好像有点柠檬糖的味道，随即就看到了对方手里的糖袋子。

　　又买糖了吗？方锐脱口而出，说完又自觉尴尬。

　　对呀，糖吃完了。程思嫣又笑，笑得方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奇怪起来。

　　哦，原来是买到美味糖果的小女孩。他想。

　　

　　在公事之外说上了第一句话就有第二句，说上第二句就有第三句第四句第N句。

　　他们的关系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阶段，可以官方地叫程记者也可以下一秒就切换成毫不客气的程思嫣。表面上是职业选手和随队记者的关系，私下里是朋友也像是闺蜜——方锐对此极为郁闷。

　　公事私事，程思嫣总是喜欢不定时不定点地跟方锐发消息分享吐槽或是只是单纯说说，就像把他当成了万能树洞什么都可以存放。 

　　他倒也不是讨厌，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别看他方锐平时多嘴贫多能侃，事实上他就是个隐性话废。看着程思嫣的分享半晌也只能憋出一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他安慰更是要了他的命了。

　　只不过这么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地过去，方锐也大概摸清楚了套路，什么揉揉抱抱的，当时发出去不觉得，他自己偶尔翻回去看看就想吐槽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小女生。

　　中了什么邪吗？

　　

　　去兴欣的时候做的高铁，他就穿着短裤短袖在冷气开得十足的车厢里瑟瑟发抖，偏生这趟车人稀稀拉拉的，一眼望过去能看到的都在睡觉，他也不好意思上去打扰人家就为了那不一定借得到的衣服。

　　坐在车上受着冻，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在慢摇一样的节奏里蜷成一团睡了过去。

　　意外的睡着了就不冷了。

　　到站睡醒的时候身上还残留着被冷气源源不断地剥夺的热度。要不是方锐清楚自己不是能热起来的那块料，他还真要当自己是天然发热体了。

　　下车时候他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左顾右盼地想找到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以失败告终。

　　等到快出站了，突然电话铃声就响了，还是那诡秘的被逼着换上的专属铃声，娇俏可人的声音似乎在整个车站大厅里回荡。

　　忽略掉那些令他十分在意的目光，方锐镇定自若地接起了电话。

　　“方锐大大，我听说你去兴欣了呀，你现在在杭州吗？我有点事到杭州了，你方便的话来接下我？”

　　程思嫣轻快的声音里还藏着一点兴奋和小得意，方锐也便顺其自然装聋作哑又返身回头去找她：“这么巧？其实我刚刚到杭州，我们坐的不会是同一班车吧？”

　　“诶好像是同一班诶！”程思嫣瞪大眼睛表示惊奇，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想要向上勾起。

　　“今天是苹果味的吧？”方锐忽然发问。

　　“嗯？”程思嫣愣住。

　　“我闻到了。”

　　程思嫣反应了几秒，才眨眨眼，掏出一颗糖来：“那方锐大大看，苹果味和柠檬味哪个甜呢？”

　　“混合果味的吧。”方锐脱口而出。

　　为什么？

　　大概是，车内车外一冷一热的，脑子有点混乱了吧。

　　怎么发展成“接机”日常的方锐也不是很清楚。总之程思嫣热衷于往兴欣跑，要不是有常先在，方锐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要跳槽当兴欣的跟队记者了。

　　他偶尔也会吐槽一下，分分钟被说活该母胎单身。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只不过说实在的，他还从来没有想过真的会有姑娘会喜欢上他这样的糙汉子。

　　更何况程思嫣是那样好的一个姑娘，就只是跟她站在一起方锐都觉得不合适。

　　撇去职业选手这一点不谈，他只不过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打游戏的。

　　

　　眼皮子快要耷拉下来，忽然间被车灯照清醒了。方锐揉了揉眼睛还没看清楚车牌，就已经看到了自己在等的人。

　　没等他张嘴，一句理直气壮的“我手机没电了呀”就堵住了他所有的问题。

　　行吧。

　　他这样想着，慢吞吞掏出一个充电宝递了过去。

　　“就知道你又没带充电宝。”方锐嘀咕。

　　沉默了一下，他又忍不住道：“下次没电之前说一声，打不通电话还以为出什么事儿呢。”

　　程思嫣笑眯眯点头。

　　等等，他为什么要这么关心她？

　　大概是，天太冷了脑子冻僵了吧。